他信之女，泰国第一名媛，这位85后总理有哪些故事？

《大参考》｜佩通坦成为亚洲最年轻女性领导人

编者按

泰国国会下议院当地时间8月16日就总理人选表决，他信女儿佩通坦当选。她成为泰国第二位女总理，也是继她父亲和姑姑英拉之后，西那瓦家族的第三位总理。

出生在政治世家的佩通坦有着怎样的成长经历？年仅37岁的她有怎样的政治抱负？《大参考》深度解读。

编译 | 陈烛 宋东泽 黎人恺

父亲他信和姑姑英拉都遭驱逐，出身总理世家的她能组建起新政府吗？

佩通坦的崛起是迅速的，但在某种意义上，这并不令人惊奇。她的家族中一共出过三位总理，分别是她父亲他信·西那瓦（2001.2-2006.9任泰国总理）、她姑姑英拉·西那瓦（2011.5-2014.4任泰国总理）和她姑父颂猜·翁沙瓦（2008.9-2008.12任泰国总理）。

佩通坦是他信最小的女儿，这位父亲先是在商界成为亿万富翁，而后进入政坛，在2001年当选为泰国总理，五年后在一场政变中被推翻下台。下台后，尽管已经离开了政坛，但他被指控犯有腐败罪。

▎2023年8月22日，他信结束流亡乘飞机抵达曼谷。图源：视觉中国

但他所点燃的政治火苗并未熄灭。他信所在的为泰党利用民粹主义吸引了大批农村地区的选民，而这遭到了曼谷选民支持的泰国其他政党的憎恨。他信被驱逐出境后，他所支持的政党在每次大选中都获胜了，但不久又都因为军事或司法干涉被推翻。距今更近的时候，他妹妹英拉领导的政府在2014年被军队推下台（她也曾被指控犯腐败罪，现在流亡在外，她坚称自己受到的指控是基于政治动机的污蔑）。

▎他信是家中第四代长子， 经历丰富，先后赴美国留学、在曼谷警务部门工作、发展电信业务并一度成为泰国首富，最后转战政坛，一步步成为泰国的外交部长、副总理和总理。 他信是泰国历史上第一位成功连任的总理，但他的改革举措惹怒了泰国保守派人士，在2006年的军事政变中被迫下台。

▎和哥哥他信一样，英拉先是在美国肯塔基州立大学完成公共管理硕士学业，然后返回泰国，进入家族企业工作。 他信流亡到迪拜后，英拉曾前去探望，并在会面后弃商从政。 2011年，毫无从政经验的英拉成为为泰党总理候选人，并赢得大选，成为泰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理。

为了永久压制他信的影响力，泰国军方在2016年修改了宪法，改为上议院由250名议员组成，由军队任命。正是因为修宪，泰国时任总理巴育（Prayuth Chan-ocha）得以在2019年大选后建立起一支保皇派联盟，继续担任泰国总理。在那之前，他于2014年领导了军事政变，驱逐了佩通坦的姑姑英拉。

▎他信和英拉是第四代华人移民，他们的祖籍在广东省梅州市丰顺县，他信还因此登上过梅州市人民政府官网上的“梅州名人”一栏。 西那瓦是汉语姓氏“丘”的泰语化发音，在丰顺县“丘”是个大姓。 清朝光绪年间，西那瓦家族的第一代人从广东南下，到泰国曼谷从事丝绸贸易，生意越做越大，积累起大量财富，成为当地的显赫家族。

在佩通坦看来，巴育的这一政权显然是非法的 ，“我实在不能称其为民主，”于2022年5月当选为“为泰大家族”当家人的她评论道，“因为（上议院的250名议员）不是由人民任命的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佩通坦的政治影响力通过社交媒体得到加持 ——她在Instagram上拥有超过60万粉丝。但她的抱负并不止于此，她还想重振泰国的实力，恢复其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。为泰党曾承诺，到2017年时将每日最低工资提高一倍左右、扩大医保覆盖范围、资助曼谷的公共交通。佩通坦也曾放下豪言，会修建高速铁路和储水基础设施，保护农民免受周期性旱涝造成的损失。

然而，尽管为泰党曾支持过泰国的法律制度改革，使LGBTQ+群体可以享受更多法律保护，但佩通坦本人却批评过泰国的大麻合法化法案，还承诺会控制大麻的娱乐性使用。

▎2023年2月17日，大选期间，佩通坦在泰国乌汶府的一座寺庙向支持者致意。

上述政策从民粹主义的立场混合了进步和保守两种倾向，这是有意为之，目的是吸引尽可能多不同地理和社会背景的支持者。 “佩通坦承载着很大一部分传统力量，”悉尼大学的高级讲师Aim Sinpeng评论说，“但她同样试图打破常规，在更进步的年轻人中获取声援，这是为泰党此前从未实现过的。”

领导为泰党吸引城市年轻人和南部选民，佩通坦超越了父亲？

为泰党的传统“票仓”一直在伊桑，这里经济落后，但人口稠密，以种植水稻为业。泰国政客中，他信第一个意识到吸引这一“票仓”的重要性，赢得这里的选民，意味着在全国大选中也胜券在握。为了向该选区示好，他信出台了不少民粹主义政策，例如发放小额金融贷款、为高等教育提供津贴、推行“30泰铢治百病”的医保计划。

但他信的支持者过于狂热，激怒了曼谷的精英派人士，他们掌握着泰国军事、司法和皇室的权力核心，指控他信是一个贪污受贿、购买选票的政治煽动者 。但对于他信在泰国东北部的支持者来说，他却是唯一关心他们苦难的领导人。他信政府多次遭到驱逐，令这群支持者怒火中烧，感到不公。过去17年中，楠河和湄南河的人民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，两地周期性暴发街头抗议，上街的抗议者身穿不同颜色的衣服，互相发起致命的攻击（他信的支持者被称为“红衫军”，反对他们的保皇党被称为“黄衫军”）。

然而，在佩通坦的领导下，为泰党的影响力迅速膨胀，走出了过去的中心伊桑，扩张到了义愤填膺的城市年轻人中，甚至争取到了泰国最南部的选民。在此之前，这些地区从未有过佩通坦父亲的拥趸。泰国，这个自封为微笑之地的国家，近几年变得萎靡不振，因为疫情摧毁了该国的支柱产业——旅游业，全球经济衰退也给出口造成重创，泰国的GDP增长滞缓。在此背景下，为泰党影响力扩张，也就不难理解。

▎2023年2月17日，在乌汶府的一次竞选活动期间，佩通坦的支持者举着她的海报。

“人民再也无法忍受了，”佩通坦说，“在过去的八年中，人们债台高筑，滥用药物，互相残杀。一切都越来越糟糕。”

从聚会（party）女孩到政坛（party）女性，佩通坦深爱父亲，但也拒做傀儡

佩通坦强势崛起，背后的推力，远不止她现在争取到的选民。

她在曼谷出生，在精英中学上学，之后前往英国萨里大学留学了一年。用她自己的话说，她过去对聚会的兴趣胜过埋头书堆。“学习时间，我就刻苦学习，”佩通坦说，“过了学习时间，我绝对不会学习。”她的很多周末是在伦敦的富人区剑桥区度过的，她父亲在哈罗德百货公司对面有一处房产，她在那儿主持晚宴，和朋友一起玩纸牌游戏。

佩通坦刚从政时，曾卷入学术争议 。据媒体报道，一名朱拉隆功大学政治学院的讲师2021年10月在脸书发帖称，佩通坦2004年在第二次大学入学考试中取得“奇迹般的高分”。据悉，她第一次数学测验仅考获27分，第二次则获得63分，第二次的英文和泰语考试则分别进步20分。不过，佩通坦在回应争议时坚称，她已经洗脱嫌疑，并完成了所有入学考试程序，在四年大学生涯后顺利毕业。

▎2008年7月10日，佩通坦毕业于曼谷的朱拉隆功大学，她在毕业礼上和家人合影，其中包括她父亲他信。

毕业后，佩通坦回到了曼谷，入职仁德发展公司（音译，Rende Development），这是她们家的家族企业，经营酒店业务，旗下拥有众多酒店和高尔夫球场。佩通坦的姐姐萍通塔（Pintongta）在这家公司担任CEO，佩通坦担任她的助理，独立监管两家新开办的高奢酒店——曼谷瑰丽酒店（Rosewood Bangkok）和考艾泰晤士河谷酒店（Thames Valley Khao Yai）。然而，在竞选这个国家的最高职位后，佩通坦家族内的秩序被打破了。“我的姐姐说，‘我觉得我不再是你的老板了！’”佩通坦笑着说道。

家庭对佩通坦而言极其重要，她说自己为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，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育儿和阅读儿童心理学书籍上。“我父亲很激动，因为我的儿子将会长得像他。”她说。这自然也解释了她的手机壁纸，那是一张照片，照片中是她流亡着的父亲和她两岁的女儿，蒂塔恩（Titarn）。

然而，他信在党内的角色，远不只是一个疼爱孙辈的外祖父形象。他掌权的时期堪称盛世，为泰党的影响力，很大一部分也源于选民对那个时代的怀旧情绪。二十年前，泰国正在从亚洲金融危机中复苏，发展势头正盛。 “很多人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段时期，”曼谷朱拉隆功大学的政治学教授提棣楠说道，“但世殊事异，泰国自那之后就一直经历起伏，被越南、印度尼西亚和其他国家反超。”

2013年11月，英拉领导的联合政府通过一项特赦法案，可赦免从2006年9月19日军事政变至2013年8月8日期间，所有涉及政治集会的罪犯，包括那时已流亡海外的他信。该法案在当时本可以让他信恢复自由返回国内，而且还能让他拿回被扣押的价值12亿美元的现金和资产，但它引起当时民主党领袖的不满，后者发起抗议，在曼谷引发大规模骚乱，最终导致2014年的军方政变，驱逐了英拉。有了这个前车之鉴，虽然佩通坦内心也希望父亲回归泰国政坛，但她坚称，自己不单纯是给父亲回归铺路的一个傀儡。

“（我父亲）说过，仅仅为了自己回归就去干涉党内事务或者我的竞选，他不会那样做，”佩通坦说，“我相信他说的话，而且我也相信，他有他自己的计划。”

“冒犯君主罪”成为泰国国王的“护位符”引发不满，佩通坦会如何解决争议？

佩通坦必须处理的另一关键议题，是泰国的君主制，这在争取年轻选民时尤为重要。

1932年以来，泰国实行君主立宪制，国王是象征意义上的国家元首，同时受到世界上最严苛的诽谤皇室法保护，也就是著名的“冒犯君主罪”（lèse-majesté），也叫“刑法112条”。 该法条对冒犯君主罪者可处高达15年的监禁，活动人士称，该条例越来越多地被用来镇压异见者。

泰国现任国王玛哈·哇集拉隆功（Maha Vajiralongkorn）是曼谷王朝的第十任君主，他父亲普密蓬·阿杜德（Bhumibol Adulyadej）自 1946 年开始执政，至2016年去世，是泰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国王。哇集拉隆功没有父亲那么深得民心，受人爱戴，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。这位70岁高龄的国王有过四段婚姻，常居海外，自从2016年登基以来，他已经控制了两支精锐军事部队，并且直接监管估值330亿美元的皇室资产。

▎ 泰国国王玛哈·哇集拉隆功（Maha Vajiralongkorn）

最近几年，越来越多的年轻一代走上街头，要求皇室停止干涉民主进程。要求修改“冒犯君主罪”的远进党一度获得大量支持，成为最大的反对党，朱拉隆功大学的提棣楠博士说：“远进党的政纲是对军队、王室和司法体系所代表的建制核心权力的挑战。”

然而在今年8月7日，法院裁定远进党提出的对泰国刑法第 112 条（即“冒犯君主罪”）的修改提案违反了泰国宪法，勒令解散远进党，该党执委会相关成员在10年内不得从政。据半岛电视台报道，这一判决引发了广泛的批评，称其违背了泰国民主制度，“将司法部门武器化以对抗政治反对派”。

佩通坦称，刑法第112条“是一个问题”，因为“冒犯君主罪”的指控可以由任何个人，而不是一个司法机构发起，它们经常“被政客利用来互相诋毁。它甚至与皇室无关。”

但“冒犯君主罪”无疑是个敏感的话题。在其他泰国主流政党中，很少党派会把改革刑法第112条作为它们的目标，因为这可能触碰了泰国建制派的红线。因此，佩通坦也表态不会废除“冒犯君主罪”。

佩通坦明白，自己未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谨小慎微。不管怎么说，结果揭晓之时，背后充满政治交易的大幕就会拉开。